从华剧二流到Netflix座上宾 台湾影视人做对了什么?

作者|肉松

当降本增效、收缩战线成为国内长视频行业关键词时,与之对应的是全球流媒体的向外扩张之势。

早在几年前,Netflix便瞄准亚洲市场,但针对不同地区的布局开始显示出落差。经过一番摸索后,对比屡创佳绩的韩剧,同样被持续加码布局的华语剧要乏力许多。

这一点从前段时间引发过追剧热的《华灯初上》身上,可以一窥其走向。

随着这部剧逐季释出,一场焦点从“谁是被害者”到“谁是凶手”的讨论由此展开。不仅是剧情,它引发讨论的点还有很多:林心如的制作人身份、撬动半个台湾娱乐圈的阵容、2.5亿新台币的制作成本……其中,最具有上升价值的莫过于Netflix原创剧集的标签,上线两天不到便登顶台湾区排行榜等成绩,让其意义超出一般的爆款台剧。

这已经是Netflix制作华语剧的阶段性成果,却远远不及《鱿鱼游戏》掀起的风暴:破全球观看量纪录、带动Netflix股价上涨……

事实上,以Netflix为首的海外流媒体一直在“征战”华语剧市场,前两年颇有影响力的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《想见你》都是在这个过程中诞生的,其身后分别是HBO Asia和FOX。近期上线的新剧《良辰吉时》也是HBO Asia的原创剧,卡司非普通台剧所能及:张艾嘉和李康生主演,侯孝贤担任监制;刚发力亚洲市场不久,Disney+的待播片单上也出现多部华语剧身影。

但截至目前,最大战果似乎只是合力促成了台剧的“文艺复兴”。也因此,热闹之余是时候进行一番复盘和思考了:海外流媒体布局华语剧这些年经历过什么?它们是如何讲述华语故事的?《华灯之上》之后,何时能有属于华语剧的《鱿鱼游戏》?

海外OTT集体讲述华语故事,“战况”如何?

整体而言,参与华语剧之战的主要选手是Netflix、HBO Max和Disney+,在2019年停止服务之前,FOX+同样身处战局。而综合各家成绩单,除了《心冤》《东方华尔街》等少数与香港及内地合作的作品,几乎所有平台输出的项目都以台剧为主。

从表面上看,战线的起点可以追溯2016年。

随着Netflix、爱奇艺国际站的进驻,这一年被称为台湾OTT元年。但在原创剧集上最早打开局面的是HBO Aisa,2017年,它和台湾公共电视台、新加坡制作公司IFA Media合作,推出了以台湾宫庙文化为背景、融合青春元素的《通灵少女》,打破由《痞子英雄》保持多年的公共电视台收视纪录,在新加坡、菲律宾等地也一炮而红。

不过,HBO Asia高管陈威圣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,早在五年前,HBO就在准备制作更多专注于亚洲的自制内容,从《通灵少女》入手并非刻意着眼华语市场,而是因为它的题材契合平台的布局策略:具有在地性,又有推广到亚洲、甚至更大范围的普适性。

无论如何,这部剧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,也成为海外OTT加码制作华语剧的契机之一。

Netflix加快了步伐,挖走在HBO Asia任职8年Erika North担任原创内容总监并推出一系列作品。随后的三年时间,采买版权的《双城故事》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接连上线,3部原创剧《罪梦者》《极道千金》和《彼岸之嫁》先后与观众见面。

让人有些意外的是,其中大部分作品的市场反馈不如预期,尤其是Netflix历来擅长的原创剧。

而在这期间,HBO Asia和FOX在台剧的高光时刻中发挥了关键作用,分别出现在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《想见你》身后,2019年,这两部剧各自成为爆款,且和同年播出的《俗女养成记》《我们不能是朋友》共同吹响了“台剧复兴”的号角。

错过台剧爆发之年的热闹后,Netflix很快借《谁是被害者》扳回一城。这部剧连续15天占据Netflix台湾区排行榜冠军,创下版权费新高,还成为首部续订第二季的华语原创剧;时隔一年多,《华灯初上》接棒,尽管口碑历经起伏,但仍是新纪录的保持者:上线不到两天登顶Netflix台湾区、版权费达到3亿新台币。

从《通灵少女》到《华灯初上》,海外OTT过去几年在台湾市场“各显神通”,都取得了阶段性成果。

可以肯定的是,竞局还将持续下去。去年年底,Disney+发力亚洲市场,宣布计划于2023年之前输出超过50部原创内容。在当时公布的片单中,除了预购版权的《小敏家》《珍馐记》和《庆余年2》,针对华语市场的内容还有3部原创台剧。上个月,2021年台剧的亮眼表现增加了Netflix的信心,与台湾文策院达成新的合作,将进一步推出华语内容。

这也让下一个《华灯初上》何时出现、花落谁家等问题变得更具悬念,但复盘可见,尽管诞生过高质量的爆款剧,为台剧市场注入活力,海外OTT原创华语剧的输出节奏和质量谈不上稳定。

HBO Asia在播的《良辰吉时》,由侯孝贤监制、张艾嘉和李康生主演,台前幕后的阵容可谓强大,但目前反响一般;Netflix有4部存货,其中包括贾静雯监制的《妈,别闹了!》,但有台媒报道,第一版成片遭平台退货,版权费也不及预期。

从《罪梦者》到《华灯初上》,外资激活台剧市场?

长时间以来,得益于《王国》编剧金银姬的一句“Netflix不发表意见只给钱”,Netflix被塑造成全世界最好的甲方爸爸,但制作华语剧时却换了副面孔,其它平台也不似这般放松。

根据《想见你》制片人陈芷涵接受《娱理》采访时总结,目前海外OTT制作华语剧的方式主要分为三种。

其一是OTT平台全资投入并高度参与,本土制作公司只是承制,最典型的就是Netflix的三部原创华语剧。

其二是OTT平台和影视公司联合投资,前者买断项目发行权。《想见你》由台湾制作公司三凤制作和FOX各出资50%,沟通合作时剧本已经完成,《谁是被害者》《华灯初上》与Netflix真正建立合作都是在项目尾声。

其三是电视台和影视公司合作,平台看到成片后再决定是否合作,比如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,先是公视独资开发,编剧写完剧本后公开招标,再由HBO Asia买下播映权。

从这些方式的区别与变化不难看出,海外OTT与台湾团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磨合。

事实上,在进行跨国合作之初,双方就有很明确的共识:表达在地文化并与国际接轨。但需要摸索的是如何配合,海外OTT平台都有被验证过的一套方法论,更相信自身经验,所以刚对项目各环节的把关也较为严格。

在《双城故事》开拍前,Netflix与制作方沟通了8个月。HBO Asia和Netflix第一次参与华语剧制作时,都由新加坡制作公司IFA Media参与并从中协调。除了跟进制作进度、报账等事宜,也涉及内容层面,推进《通灵少女》时,IFA的制片人要将剧本翻译成英文给到HBO Asia的团队,以便综合三方意见,而导演陈和榆也曾就是否使用台语的问题向平台提出抗议。

更有代表性的案例是《罪梦者》,据台媒《天下杂志》报道,Netflix先通过数据库锁定了兄弟情、死刑、逃狱和复仇等关键词,然后才找到导演陈映蓉,但合作过程并不顺利。

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,“hook(钩子,用于形容戏剧悬念)”一度成为她在拍摄期间最怕听到的英文单词,“创作者谁不知道hook,但Netflix会一直耳提面命,把这视为和观众沟通的基本要素。”第一集初剪版完成后,Netflix反馈了40条意见以及5个修改版本,甚至想打破整体结构,差点在最后关头把导演气走。

直到包括这部剧在内的三部原创剧反响欠佳,有了失败教训,这种状况才有所好转,在合作方式的调整下,台湾制作方得以掌握更多的话语权。

自《谁是被害者》,Netflix开始放权,也因为项目推进至制作阶段,他们只在声音、调光等细节上给出了意见;合作《想见你》时,制作团队事先就和FOX达成一致,喜欢就投,不喜欢就当没缘分,不会按照对方喜好修改剧本。

另一方面,海外OTT的介入确实让台剧制作费有所提高,但并不像之前对日本、韩国和印度等地的投入,能与本土拉开成本差距。

制片人陈芷涵在接受采访时表示,和内地类似,卡司被视为决定投资体量的重要标准,对于项目是否已经拿到过来自政府或其它公司的补助,也都算地非常清楚。

以单集90分钟为例,台剧制作费在一般300到600万台币之间。参考这个范围,大部分项目的制作费溢价并不夸张,对比内地或韩剧也不算高,更不乏精打细算拍出来的作品。《通灵少女》的制作费仅高出普通台剧三分之一,“并不是突然给你一大笔钱去做事”;《想见你》的制作费为普通台湾偶像剧的1.5倍,到了拍摄后期,制片人和导演也曾为超支而冷战……

资金升级更多体现于营销,有海外OTT加持的项目普遍有更高的宣传预算。

林心如在采访中提到,Netflix加入时,项目已进入制作阶段,相比修改意见,对方带来的加持在于宣传方面,“整个台北铺天盖地都是《华灯初上》的宣传。”宣传期的活动中,演员们纷纷跑去和广告牌合照,因为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。《罪梦者》也是如此,“在播出前可以在东区或者很著名的影城看到主角们的大海报,有一种把整个影城都包下来的感觉,宣传可以砸这么多钱,在之前是很少见的。”

由此看来,海外OTT制作华语剧没有达到“不发表意见只给钱”的状态。但不可否认,台剧生态仍借此得到改善。

除了制作和营销规模的变化,台剧在内容层面也来到全新的阶段:摆脱了过往冗长拖沓的模式,开始尝试制作小体量的短剧或单元剧,向英美剧的叙事方式靠拢;题材选择也更为大胆多元,在常见的偶像剧之外,悬疑、穿越、惊悚和奇幻等关键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。

双向奔赴之下,华语剧中的《鱿鱼游戏》在哪里?

经过近几年的耕耘,海外OTT布局华语剧的侧重点最终落于台剧,甚至助力其复兴。值得探讨的是,这种局面是怎么形成的?

从结果来看,似乎给人一种外资解救台剧的感觉,但事实上是“双向奔赴”。

在平台进驻前夕,台湾本土从业者就开始了自救。

21世纪的前10年是台湾偶像剧的黄金期,制造了一批风靡亚洲的作品:《流星花园》《王子变青蛙》《命中注定我爱你》等,但其风光时刻停留在2011年的《我可能不会爱你》。

在这之后,缺乏转型意识的本土市场一度陷入了剧种单一、人才流失和资金短缺的境地。为此,“一场温柔的革命”悄然开启,2016年,由导演王小棣发起的“植剧场”登陆台湾电视台TTV,先后推出《恋爱沙尘暴》《花甲男孩转大人》《荼蘼》等8部作品,Netflix买下所有作品的播映权。

尽管有台媒报道,该剧场一直处于亏损状态,并没有真正实现叫好又叫座,但这个品牌对台剧转型的促进作用毋庸置疑,也为与创作理念更先进的海外OTT合作打下基础。

而说到合作,抛开其自身的布局意向,台湾制作团队也一早就瞄准了这些平台。

为了达到Netflix的上架要求,公视制片人于蓓华将《你的孩子》的拍摄规格从HD调整为4K;《华灯初上》之所以分为三季播出,也是因为在剧本创作阶段就考虑到与国际平台合作的可能性。

在这个过程中,创作者们也在积极学习海外影视剧的成功经验,《谁是被害者》的编剧徐瑞昌曾被送往美国FOX学习,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的女主设定、在《华灯初上》中加入悬疑元素都与韩剧《迷雾》有关,被称为中国版《黑镜》的《你的孩子》也确实受到过前者启发。

反过来,海外OTT在台剧上倾注心血的原因则与全球流媒体向外扩张有关。

小娱此前曾分析过,受商业模式的限制以及愈发激烈的竞争,海外OTT在本国市场的用户数量和增速势必迎来上限和放缓,亚太地区由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,具备较大上升空间的华语市场自然也在其列,在无法进入内地的情况下,从台剧入手也是一种“曲线救国”的路径。

但存疑的是,除了改善本土创作生态,海外OTT能否达到开拓华语市场的目的?单靠台剧恐怕很难。

人才缺口仍是目前的一大问题,演员是一方面,尽管近两年台湾艺人有回流之势,贾静雯和林心如都是转换思路后发展更好的案例,但仍有部分头部在内地发展,比如彭于晏、赵又廷等,而内地对新人演员的吸引力也还是很强,《想见你》爆红后,许光汉和施柏宇都在内地拍戏。

另一方面,陈芷涵也提到过,台湾影视市场比较小,能够一档接一档拍戏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家了。优胜劣汰是良性循环,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制作端产能。

这些是高分台剧台前幕后阵容重复性高的原因之一,比如,吴慷仁已经成了劳模,爱奇艺国际站的原创台剧《逆局》,也由《谁是被害者》的两位导演执导。

此外,题材放开之后,尤其是制作海外拥有成熟经验的类型剧时,台剧相当于和更高阶的玩家同题竞争,如何进一步找到核心竞争力同样很关键。《谁是被害者》《华灯初上》的突破意义不言而喻,但其影响力仍局限于亚洲地区,后者从第二季开始剧情疲软也是一种说明。

也因此,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:下一部《华灯初上》不难出现,但打造出华语剧中的《鱿鱼游戏》尚且遥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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